巴洛克歌剧的明珠，声乐与器乐俱美

任海杰
      
       意大利美声歌剧兴起之前，风靡欧洲乐坛的是巴洛克歌剧，其代表人物就是亨德尔（1685-1759）。他先后创作了三十部左右的歌剧，几乎凭一己之力，称霸英国伦敦数十年，盛况空前，影响深远。亨德尔是德国人，去世时被作为英国的民族英雄落葬，成为音乐史上的一大传奇。
      
       亨德尔极盛时期的歌剧是如何模样？11月26日，由英国著名的古乐指挥家哈里·毕克特率领的英国合奏团，将上海作为亚洲首演站，于上海音乐厅上演了亨德尔歌剧代表作《罗德琳达》（音乐会版），让申城乐迷领略了亨德尔歌剧的华美绮丽、绕梁三日之魅力。
      
       相应于欧洲史上的巴洛克艺术风格，亨德尔的歌剧不乏铺张华丽，戏剧情节的推进有时不免简单化和程式化（相对于当代戏剧），尤其是返始咏叹调的大量运用，在满足了观众的听觉感官享受时，却也阻碍延滞了情节的发展——所谓返始咏叹调，就是一段歌词反复演唱——这是导致巴洛克歌剧后来一段时期退出歌剧舞台的一大原因。然而，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自从上世纪乐坛逐渐恢复亨德尔等巴洛克歌剧演出后，巴洛克歌剧，尤其是亨德尔的歌剧，再次成为一大热门和显学，人们发现，亨德尔歌剧层出不穷的美妙唱段和对人物心理的深度刻画，在当今依然有着独特价值和声乐享受，这其中，《罗德琳达》更是作出了显著贡献——据历史记载，上世纪正是最先上演了《罗德琳达》并大受欢迎后，亨德尔的其他歌剧才得以陆续复演，由此开启了亨德尔歌剧的现代复兴。
      
       三幕歌剧《罗德琳达》讲述了发生在七世纪的故事：主人公罗德琳达嫁给了米兰国王贝尔塔里多，但贝尔塔里多的王位被公爵格里莫阿多篡夺，后者并企图强娶罗德琳达为妻，此事得到了心怀鬼胎的都灵公爵加里巴尔多的助力，由此发生了一系列的阴谋、曲折、误解，最终罗德琳达忠贞的爱情经受住了考验，坏人加里巴尔多受到惩罚，贝尔塔里多恢复了王位，格里莫阿多则因悔悟而获得谅解。这部歌剧共有六位主要人物，除了以上四位，还有贝尔塔里多的妹妹艾德维婕、忠实仆人乌努尔夫。
      
       音乐会版歌剧没有布景和道具（对以注重唱段为主的亨德尔歌剧来说，大部分都适合用音乐会版的形式来演出，这也从某种角度揭示了亨德尔后来更多创作清唱剧的原因）。六位主演的演唱和表情都非常投入，很有角色感：女高音露西·克劳饰演罗德琳达的忠贞爱情，假声男高音叶斯廷·戴维斯饰演贝尔塔里多的执着深情，假声男高音阿瑞·努斯鲍姆·科恩饰演乌努尔夫的忠心耿耿，男高音埃里克·费林饰演格里莫阿多的蛮横而又不失人性，女中音克里斯汀·莱斯饰演艾德维婕的单纯，低男中音布兰登·塞德尔饰演加里巴尔多的阴险狡诈，都表现得形神兼备，入情入戏，肢体动作和人物表情非常丰富，有效显示了剧情的变化和发展。其中第一女主角露西·克劳饰演罗德琳达，第一男主角叶斯廷·戴维斯饰演贝尔塔里多，表现出极高的声乐演唱水平和造诣。整部《罗德琳达》六位主演精彩唱段层出不穷，耳不暇接，而每一幕中更有精彩中的精彩。比如第一幕戴维斯饰演的贝尔塔里多咏叹调：“你在何处，我的爱人”，层次丰富，音域宽广，跌宕起伏，声情并茂，拓展了我们原先对假声男高音的固有定义，戴维斯不愧是当今世界乐坛假声男高音的翘楚。第二幕结尾前他与露西·克劳的二重唱：“让我紧紧拥抱你”，你情我义，忠贞不渝，深情款款的演唱千转百回，犹如天籁之音，美妙无比，以致唱毕落幕，我还久久没有回过神来。第三幕露西·克劳演唱的“如果我遭受的痛苦还不够”，那种痛苦绝望之情连绵不断，一唱三叹，感天动地。一般来说，返始咏叹调因为词语重复，唱到后面会有啰嗦之感，但这里的重复却将人物内心的绝望层层推进，非但没有重复啰嗦之感，反觉这是人物内心此时此刻最真切的表达，而露西·克劳演唱到最后的一个变调“甩腔”，更是将尾声推向一个惊人的高潮——技艺绝顶！
      
       本场演出的中心人物哈里·毕克特既是指挥（兼羽管琴），又像导演，他的一招一式尽显精准，很有结构感。英国合奏团是著名的古乐团，他们每年要进行亨德尔作品国际巡演，从2023年起又开始了一个伟大的计划：录制亨德尔的全部作品并将打造一个开放的网络曲目库。因此，由英国的古乐团来演奏亨德尔作品，最原汁原味。英国合奏团的此番现场表现令人心醉：音色醇美，韵味十足；静如处子，动如脱兔；声部与声部之间、乐手与乐手之间，严丝合缝，配合默契，一个乐队就像是一件乐器在演奏。有乐迷说，这场音乐会就像欣赏了两场演出，仅乐队就够值了。
      
       亨德尔歌剧在国内很少有上演机会，以往我们更多的是看视频、听录音，这次现场观赏，最大的体会是：除了现场的声场，歌手和乐队的水平和风格的把握，对演出亨德尔作品尤其重要。这次真正品尝到了亨德尔歌剧盛宴的美妙滋味。这必将是一场令人念念不忘的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