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付互联互通，拆掉巨头们的篱笆
图 视觉中国 图像处理 王梓含
“互联互通”正在成为一个引爆点，触发国内互联网行业掀起史无前例的变革。就在最近，支付领域向前迈出了一大步：阿里巴巴、腾讯、银联纷纷宣布深化互联互通，微信支付、支付宝各自都与云闪付愉快“牵手”，阿里巴巴旗下的应用也有了接入微信支付的迹象。
在复旦大学管理学院应用经济学系讲师伏啸看来，近期一系列的监管举措正在促使互联网巨头逐步打破生态圈的边界，“头部平台的‘篱笆’不能越扎越牢，而是要创造出更有利于创新和可持续发展的市场环境，避免数据被封锁在一个个‘信息孤岛’中”
多重因素驱动互联互通
互联互通的现实意义并不仅局限在互联网领域。如果回顾铁路、航空、电信等行业的发展历史，我们会发现尽管驱动因素或许各不相同，但这些行业都曾经历了一个“拆篱笆”的过程——从早期的割据与封闭，逐步向互联互通转变。
伏啸先以航空业为例说明。受技术、资本等方面的局限，各国航空公司在刚起步时，运营的网络自然就是分割的，无法做到覆盖整片国土，消费者出行往往需要搭乘多家航司的航班。自上世纪70年代开始，美国国内航线首先出现了以“代码共享”为代表的航司间的合作协议，即由一家航司营销由另一家航司实际运营的航班，乘客全航程只使用一家航司的航班号，以达到无缝衔接。对于航空公司而言，加强合作不仅可以在避免投入巨额成本的情况下完善航线网络、扩大市场份额，而且可以越过某些相对封闭的航空市场壁垒。对于旅客而言，则可以享受到更加便捷、丰富的服务，比如更多的航班和时刻选择、一体化的转机服务、优惠的票价、共享的休息厅以及常旅客计划等。
如今，“代码共享”已经成为全球航空业通行的合作方式。伏啸表示，由于不同航空公司的航班网络可以相互补充，于是有较强的动机去实现较高程度的互联互通，这种“自发性”，本质上是由消费者的需求特征所驱动的。
而对于早期电信业来说，互联互通的实现就是另一种情况了。上世纪末，移动电话开始在美国普及，当时一些固定电话的运营商采取了屏蔽移动电话接入的策略，通过“抗拒”互联互通来增加消费者使用移动电话的成本。这些做法引发了较大争议，美国市场监管机构最终做出仲裁来禁止此类行为。不难发现，固定电话和移动电话两者之间虽然也存在一定的互补性，但更主要的是存在比较紧密的竞争替代关系，这导致部分固定电话运营商倾向于拒绝互联互通，使得相关监管部门需要做出规制。
庞大生态圈“圈”住了谁
视线再转回当下国内平台经济的发展情况，头部平台企业之间对于“互联互通”可能有着更为复杂的考量。“如果光看表面，微信、淘宝、抖音等App满足的是用户不同方面的需求，互相都无法替代，也就不存在直接竞争关系，似乎并无动机屏蔽对方链接。”伏啸表示，“但伴随着数字经济的快速发展，大平台不断谋求跨界经营，将不同市场、不同性质的产品和服务聚合在一个或数个App中。一旦大平台围绕自身核心业务构建起‘生态圈’，就可能有动机封锁用户，达成流量割据和数据闭环。”
过去互联网巨头在支付领域各自建立护城河，动机似乎也不难解释。“即时通信软件限制用户分享网址，实质上是对用户私人通信内容加以约束，于情于理都不太合适，被针对的平台也能通过增加用户的操作步骤，来绕开链接屏蔽。”伏啸表示，但支付领域限制互联互通，情况更为复杂，一方面，从技术上来说，平台可以通过不开放API接口，完全屏蔽第三方支付服务的接入；而另一方面，平台也容易提出一些正当性理由，例如出于支付安全、信用保障、服务质量和便利程度等方面的考量，一定程度上也能得到消费者和商户的认可。
总体而言，伴随着平台经济的快速发展，互联网生态近年来却逐渐背离“开放和兼容”，在个别领域甚至走向了“封闭和垄断”，阻碍了数据的有序流动与用户的自由选择。
不要让“篱笆”越扎越牢
“对于互联网互联互通问题的探讨早已在进行，而近期监管部门的密集行动，更是引发了一波强烈的关注。”伏啸认为，监管部门将平台生态开放共享、促进公平竞争作为价值导向，不要让“篱笆”越扎越牢。
在9月13日举行的国新办新闻发布会上，工信部新闻发言人、信息通信管理局相关人士表示，监管部门要求在9月17日前，各互联网平台必须按标准解除屏蔽，否则将依法采取处置措施。
今年7月，工信部启动为期半年的互联网行业专项整治行动。行动聚焦扰乱市场秩序、侵害用户权益、威胁数据安全、违反资源和资质管理规定等四方面八类问题，涉及22个具体场景。在扰乱市场秩序方面，重点整治恶意屏蔽网址链接和干扰其他企业产品或服务运行等问题，包括无正当理由限制其他网址链接的正常访问、实施歧视性屏蔽措施等场景。
针对专项治理行动，国内互联网巨头纷纷给出了回应。阿里巴巴集团董事会主席兼首席执行官张勇公开表示，“平台之间的大循环能产生的社会价值，一定远远大过在单一平台内的小循环。对中小企业而言，解除外链屏蔽能降低流量费用，有利于降低经营成本，带来更好的经营便利；对消费者而言，则有助于提升生活便利度。”
字节跳动则回应称，“保障合法的网址链接正常访问，是互联网发展的基本要求，事关用户权益、市场秩序和行业创新发展。我们呼吁所有互联网平台行动起来，不找借口，明确时间表，积极落实，给用户提供安全、可靠、便利的网络空间，让用户真正享受到互联互通的便利。”
腾讯总裁刘炽平针对互联互通的问题也表示，腾讯的目标是让每个人、中小型企业和商家能够公平地直接与用户产生联系，提高效率，但不同平台间的打通是非常复杂的问题。
事实上，从全球各主要经济体的实践来看，反垄断、知识产权保护和创新的有机结合仍在实践与探索之中，有不少新问题尚待加强研究。但可以肯定的是，对于推进互联互通，头部平台应比中小微平台承担更多的义务，未来也将受到更严格的监管。
创造更有利于创新的环境
需要指出的是，互联互通可以分为不同的层次，包括链接互通、API互通、数据互通，乃至业务互通等。越往深层次发展，就越会有更多复杂的问题需要得到充分解答，包括互联互通的适用条件与执行标准、如何确保数据不被滥用、监管手段和自律机制如何有效结合，未来仍需在实践中进一步探索。
在伏啸看来，数据已经成为生产要素的一部分，关于用户偏好和行为特征的实时数据，为企业了解需求提供了重要线索，在与人工智能科技和大数据算法深度融合后，数字化更是为平台企业未来开发新业态、新模式提供了无限可能性，积累、维护和分析数据的能力也就成为平台企业的一项关键能力。“对于大平台而言，海量的用户数据好比是金矿，但光靠一己之力去挖掘可能‘心有余而力不足’，因此平台本身也会有一定的内在动力，开放链接或者把数据脱敏后提供给第三方使用，可能会要求收取一些‘渠道费’或‘引流费’。”伏啸指出。
伏啸认为，在此背景下，监管部门在实践中可以着眼于特定的网络生态系统，对市场参与者的议价谈判能力以及如何促进或阻碍数据流动有一定的理解，在必要的时候对解除链接屏蔽的合理价格、附加条件、有效时间和数量等给予较为明确的行政指导，既不能因过于苛刻的交易条件而迟滞实现互联互通的进程，同时也注意避免削弱头部平台未来继续投资开发与维护高价值渠道的积极性。
有评论认为，互联互通将为互联网行业带来“中国互联网十年未有之大变局”。“可以预见的是，在不远的将来，人工智能、大数据、新一代通信等高科技领域很有可能会孕育出新的龙头企业。”伏啸表示，“我们有理由相信，在监管部门和学界、业界的共同努力下，推进平台互联互通最终会形成科学合理且具有可操作性的解决方案，加强数据的有序流动也将能优化数据资源的跨平台配置，促进社会创新和可持续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