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他乡挺好的》《理想之城》《乔家的儿女》等热播剧,共同构成现实题材播出矩阵

现实题材的真实性:写出人物与粗粝现实间的摩擦和坚韧

文汇报

制图:冯晓瑜

李京盛
      
       观点提要
      
       聚焦现实,讴歌时代,关注社会变迁,书写人间冷暖,历来是中国现实题材电视剧创作的优良传统。近两年,现实题材“爆款”的诞生证明了,中国观众对反映真实生活的精品剧作始终怀抱期待。而国家广播电视总局倡导的“三个重大”创作,即重大现实、重大革命、重大历史题材,同样对如今现实题材创作提出了高质量发展的要求。在此背景下, 《我在他乡挺好的》能取得口碑与市场的双重突围,值得关注。
      
       今年电视剧的播出呈现显著特征。上半年,多部党史题材大剧为庆祝建党百年营造浓郁氛围。进入七月以来,各平台主打现实题材剧集。从已播完的《我在他乡挺好的》,到正在播出的《理想之城》 《乔家的儿女》等剧,共同构成了现实题材播出矩阵。
      
       聚焦现实,讴歌时代,关注社会变迁,书写人间冷暖,历来是中国现实题材电视剧创作的优良传统。近两年,现实题材“爆款”的诞生证明了,中国观众对反映真实生活的精品剧作始终怀抱期待。而国家广播电视总局倡导的“三个重大”创作,即重大现实、重大革命、重大历史题材,同样对如今现实题材创作提出了高质量发展的要求。
      
       在此背景下,《我在他乡挺好的》能取得口碑与市场的双重突围,值得关注。
      
       这部剧难称其“大”:作品体量不大,12集,每集70分钟,若以常规电视剧标准来衡量,相当于20集;作品内容并不宏阔,讲的是数位“社畜”的打工生活故事;制作也非大手笔,没有通常意义上的名导演、名编剧、 “流量”演员等。但偏偏是它,在不具备各常规“爆款”指征的前提下,火了。
      
       回顾这些年的现实题材,虽然它占据了创作的主流与主导,但许多时候,观众生出最多不满的也恰恰是现实题材。悬浮、哭穷、卖惨、炫富、注水、另类、浮夸等弊病,都是观众对现实题材剧最为集中的槽点。许多创作者有相似的困惑,在针对现实生活的讨论时,“假”固然不行,但原封不动地照搬生活,这样的“真”也未必是成功之道。
      
       从这一层面讲,几乎“零差评”收官的《我在他乡挺好的》,给现实题材创作提供了非常值得剖析的话题——对一部聚焦常规生活的现实题材作品,什么是“爆款”基本法?
      
       应该说,这部作品的成功,根本原因在其实现了现实主义精神和浪漫主义情怀的统一。在现实题材的创作中,有三个关键性的维度:第一,不回避现实矛盾和人生困顿;第二,不质疑社会和人心中存在的温暖、同情、善良、友爱等正向价值能量;第三,不放弃在任何困难面前个人为追求自我价值与生活目标而付出的不懈努力。把握住三者之间的关系和平衡,是创作现实题材作品的基础。
      
       以《我在他乡挺好的》为例。开篇前两集,剧情偏向“我在他乡挺苦的”。循着胡晶晶自杀的线索,一系列不如意、一系列的生活卡顿与困苦逐一浮现,包括被好朋友同事偷走工作方案甚至栽赃,还有各种情感的迷茫困惑,等等。观众看见的是每个上司都殚精竭虑,每个下属都提心吊胆,生活在剧中那样匆忙慌乱的状态下,确实有扑面而来的压抑感。生活给大都市现代人带来的焦虑感,在他乡打拼的惶恐和不安全感,以及对未来的不确定感等,都是观剧时会在心头交织的真实感受。创作中没有回避对这些问题的描写,但也并未将这些问题简单地当作对美好时代的一种负面表达。 《我在他乡挺好的》勇敢、大胆、真实地切入了外乡人不如意的日常生活,使其拥有了生活真实的力量。但仅有这一个维度是不够的,仅此一维,创作必然要滑向卖惨、抱怨、颓唐乃至失去价值表达的意义。
      
       第二个维度是作品能很好地把第一个维度中表达出的生活艰辛苦难作出化解——不质疑在社会和人性当中存在的温暖力量。剧中,在面对人生困顿时、在每个困难发生后,创作者都在心灵治愈力上用一些看似微小的细节,传递着在社会生活中永恒存在的人性善良和关怀以及互相理解、互相支撑与互相鼓励。胡晶晶在超市帮助了一位老太太,老太太回报她自制的绿豆糕;狼狈的乔夕辰搬家时,搬家工人顺手帮她修好了行李箱的轮子;胡晶晶生命最后一天,警察祝她一声“生日快乐”……通过细节的浇灌,作者把真正的社会价值和人性价值沁入在苦难和磨难中,这是对生活艰辛的最大的治愈力。现实题材缺了这样的维度也是不真实的。一味呈现残酷现实并不是真实的全部。
      
       第三个维度在于写出了真实生活中人性的坚韧。剧中的四位女性普通到就是身边的“她们”。这样的普通人,不放弃想要实现目标的决心和勇气,哪怕许言最后回到故乡,她的姿态也不是退却,而是生活给予她成长成熟后的理性选择。哪怕是胡晶晶的自杀,虽然惨痛,但却充满同情和理解的力量,那一刻画面中出现了天边晚霞与向日葵图案的手机壳,这样的镜头语言表达出对一个年轻生命没能在最艰难时刻撑住的惋惜。而剧中其他时候,人物无论遇到什么样的难题,都不放弃自身的努力和对人性中正向价值的坚守。面对生活中的不如意,甚至是“小人”的计谋构陷,她们没有采取“以毒攻毒”式的反击,她们也没有用任何的“职场攻防术”来反治对手,而是始终相信真相一定会大白。她们既不耍手段,也不搞“腹黑”,这就是一种人性的正能量所在,也是人生的拼搏精神。
      
       也正是这种力量,让这部作品中所描写的一切人在异乡的艰难,具有了砥砺人生的意义。正能量不是口号,不是生活表面的光鲜,它恰恰存在于人生命运和粗粝现实之间的摩擦,摩擦系数越高,人心价值坐标上的亮度就越强。
      
       在我看来,在现实题材创作中,坚持不回避现实矛盾,不回避人生困顿;同时不质疑人性当中的美好和社会生活中的温暖和同情的力量;亦不放弃个人的努力——这三个维度是《我在他乡挺好的》不同于其他电视剧的主要特点之一。同时它也说明,现实主义题材创作不仅要歌颂生活中的真善美,也要引导观众认识现实生活中的多个层面,从而辨证地理解时代和看待人生。
      
       (作者为中国广播电视社会组织联合会副会长、著名文艺评论家)